七一文学｜古有嘉木

《诗经》里有：“凤凰鸣矣，于彼高冈。梧桐生矣，于彼朝阳。”美丽的凤凰栖息在高高的梧桐树上，痴情的少年在树下抬头仰望。
凤凰乃神鸟，是传说中的百鸟之王。凤凰不落无宝之地，且凤凰非梧不栖，它只栖落在梧桐树上。看来，梧桐树也非普通树木了。白居易《云居寺孤桐》诗：一片青玉立，千叶绿云委。据说梧桐树干高大挺直，树冠广阔，气势昂扬，雄伟壮观，自古就是祥瑞的嘉木，树中的佼佼者。旧时的大户人家，都会在庭院中栽一棵梧桐树，以求带来吉祥如意。初来城里时，境况维艰，奶奶常鼓励我们兄妹说：“栽上梧桐树，引来金凤凰，你们好好干，以后什么都会有的。”可是梧桐树什么样？我们也不知道。
少时读诗书，最是伤情于李煜的：“无言独上西楼，月如钩。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。”秋夜幽然独立楼台，望那梧桐，寂寂地站在暗淡的月光下，枝叶筛落一地斑驳的光影，仿如李后主那“无限江山，别时容易见时难”的无限愁绪。
温庭筠“梧桐树，三更雨，不道离情正苦。一叶叶，一声声，空阶滴到明”的梧桐站在雨中，湿漉漉的样子。“梧桐更兼细雨，到黄昏，点点滴滴。这次第，怎一个愁字了得。”李易安晚年的孤单愁苦，在雨打梧桐叶声中漫漶无边，无处消愁。
诗人多情，词人多愁，这神鸟凤凰飞落的古老嘉木梧桐树，走进唐诗宋词后，也变得凄凄切切，满树的离愁别绪、满枝的薄凉凄清。而当我把目光从满纸的浅吟低唱中投向草木青青的世界，想在千树万树中凝眸静赏那从远古走来，经过唐时风、宋时雨，栖息过凤凰的梧桐树时，却迷惘了，我们那满身诗情画意的梧桐树在哪儿呢？
记得以前，舅舅家门口曾有一棵碗口粗细的树，高大挺拔，叶缺如花，最特别的是此树通体青翠，妍雅华净，在乡村众多的树木中，这么与众不同的树我仅见过此一株。问舅舅，说是青桐树，秋结桐子，可制桐油，且桐子落地，来年即生幼树。身居乡村的我，天生心喜山川草木植物，便跟舅舅说，等长出小树，我要移一棵回家栽。那年初春表哥结婚，我在舅舅家小住，见有两棵一人高的青桐树长在一堆乱石中。临走我让小表弟帮我挖一棵，小表弟虽不情愿，却拗不过我一再要求，还是搬石挖树。但是因为树根太深，又在乱石堆中，非常难挖，最终还是和舅妈一起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，并且把主根斩断，才总算挖掉一棵。回家后，我栽在院中，精心养护，可是树终因伤及主根而没有成活，我深以为憾。多年来我对青桐树一直念念难忘，如今舅舅已不在了，不知那棵青桐树是否还依然葱郁？
去年在我居住的小区后面的马路边，我在一排亭亭玉立的女贞树中间，竟意外邂逅了一棵青桐树。那一刻，我惊喜得犹如在他乡遇见了牵挂经年的故人，久久地凝望着这棵鹤立鸡群般的青桐树：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等我，为什么你总是遗世孑立？为什么我会对你如此钟情！每次经过那里，我都会留意地看看青桐树。
近日我无意中在一本书上看到，青桐树居然就是我寻觅日久的古老嘉木梧桐树。我的心里豁然顿悟：难怪多年来我一直对青桐树情牵心念，是心有灵犀吧。梧桐树啊，原来我们早就相逢，却浑然不识！众里寻你千百度，蓦然回首，那树却在灯火阑珊处。
（作者系蚌埠市作家协会会员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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